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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家Traveler] :瓦罕走廊天堂何处

 

旅行家2015年4月期

阿富汗的风筝
说其遥远,其实并不准确。地图上,阿富汗甚至有一角领土与中国比邻,那一条狭长的通道就是本期专题的主打目的地——瓦罕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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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罕走廊天堂何

策划 | 本刊编辑部 执行 | 邓丽颖 程婉

特约撰稿人 | Agustinus Wibowo

翻译 | 黄文静 肖若琳

 

十 多年前,我第一次去阿富汗旅行,在这个战争的伤疤无处不在的国度,一位旅行者告诉我,在阿富汗有一处“隐藏的天堂”。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瓦罕走廊的名字。翻 看地图,它像是海底深处一条狭长的裂隙,北抵塔吉克斯坦,南至巴基斯坦,东临中国。这是世界上最偏远国家之中的最偏远的地方之一。然而,在几世纪前,瓦罕 走廊却是连通中国和西域各国,那条繁华的丝绸之路的一部分。

放眼望去,阿姆河看起来稀松平常。河水湍急有力,流过险峻的谷底时会发出隆隆的巨响。有时水面宽阔,甚至看不到对面的河岸。有时水面狭窄,可以毫不费力地将石子扔过20米宽的河面。无论阿姆河在100年内如何坚定地分开了两岸的时间维度,但事实上它流经了许多国家。

河 的对面是塔吉克斯坦,这显而易见。倾斜的木制电线杆, 精心铺成的道路上不时开过俄制的吉普车和卡车,零零散散分布的乐高积木状的彩色小屋,青年女子欢乐地跑来跑去,举止像游客的青年男子穿着泳裤躺在布满岩石 的河滩上晒太阳,尽情享受着温暖的午后阳光。有时你甚至能听到他们的笑声,还有奶牛的哞哞声和驴子的尖叫声。

在河流的这一边坐落着一排阿富 汗人的村落。这里没有马路,没有汽车。连通电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在河对岸, 汽车两三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距离,在这里骑驴或者徒步翻越河畔的陡坡却需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这里的人们穿着传统服饰——宽松的裤子和长袍。有些男人戴着穆 斯林头巾,所有妇女都用围巾裹住头部。

两边的世界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一部3D奇幻电影在河流两岸的村民眼前不停地放映。对阿富汗人来说尤 其是这样。他们看着汽车偶尔穿过河流,但自己却不曾体验过坐在车内的感觉。他们不停讨论着河对岸女子的美丽和自在,而他们自己的女人却几乎没有到过家以外 的地方。他们羡慕对岸的现代化别墅,自己却住在光线昏暗、用泥浆和石头砌成的屋子里。他们将河对岸的国家称为“被自由佑护的国家”,而他们自己却不得不与 贫困作斗争,他们所在的国家被世人称为战争地带。

河岸对面的国家如此真实,近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阿姆河是阿富汗和前苏联中亚共和国们的国际分界线,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法逾越的围墙。阿姆河也是一道谜,令无数勇气非凡的人魂牵梦绕。据说在阿姆河的上游,世界屋脊的雪山之下,隐藏着一座“天堂”。

阿 姆河的上游河段被许多邻国环绕,因此很难到达。而沿着上游前进,“瓦罕走廊”就是那偏僻之地保留下来的一处偏僻的、被遗忘的“天堂”。自从几年前在阿富汗 的旅行中,我从一位日本旅行者那里听到了关于瓦罕走廊的描述, 这个传说中的“天堂”就成为我的梦想。我决定要在这个饱受战乱摧残的国家找寻那处“隐藏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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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401-wakhan-corridor-traveler-05阿姆河畔的像人

文图 | Agustinus Wibowo 编辑 | 邓丽颖

喀布尔,初阿富汗

我第一次听说阿姆河及其“隐藏的天堂”是在2003年。那时,我作为一名背包客,首次踏上阿富汗的土地。与2001年美国出兵阿富汗致使塔利班政权倒台仅时隔两年。

那 时,我与你们的想法一样,认定阿富汗不过是充盈着战争、塔利班和鸦片的地方。作为背包客的我,总共带着300美元的盘缠,没有导游,没有旅行手册,对阿富 汗也没有任何基础的认知,就这样选择陆路交通,从北京行至新疆,然后直插入喀拉昆仑山脉中的中巴公路, 沿着传说中上千年前征服世界的探险家们走过的通道——干旱陡峭的开伯尔山口,一路跋涉到达了阿富汗。而在阿富汗迎接我的,是漫天的尘土。阿富汗到处都是尘 土。去首都喀布尔的路上,尘土无缝不入地钻进了我的鼻孔、眼睛、耳朵、嗓子,甚至牙缝里。公交车司机看到我的脸色后,不禁笑着调侃:“在这里,尘土可是我 们的主食!”

我刚到达喀布尔,几乎瞬间,满眼所见便颠覆了我之前对阿富汗的设想。不,喀布尔不是由于无尽的战争而被居民抛弃的“鬼城”;不 是子弹横飞,爆炸声震天的战场;喀布尔实际上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沿人行横道穿过马路。这与街上只有寥寥几人的邻国巴基斯坦形成鲜明的对 比。喀布尔街上的妇女都穿着蓝色的罩袍,毫无个性特征可言,俨然一片蓝色的海洋。但对于一个由于频繁战争而荒凉、动荡的国家来说,不露任何个性特征未尝不 是一种保护。尽管塔利班政权已经不复存在,从那时起,妇女便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服装,但大多数阿富汗妇女仍选择以往的罩袍。

而来自不同部落 和种族的阿富汗男人们,见到有外国人来到他们孤立的国家时,都难掩兴奋之情。当我把小型相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时,他们简直比表演还夸张!几十个阿富汗人,从 老人到小孩,无不忙着摆出各种造型来吸引我的相机。所以,为了得到外国旅行者给自己拍照的机会,当地人激烈的比拼常常不可避免。

不过,不管 塔利班政权倒台后,当地人多么兴奋地翻开生活的新篇章,30年战争所留下的伤疤仍阴魂不散地伴随着他们的日常生活。不断有小孩哭着在街上行乞,身着罩袍的 妇女静静地倒在泥泞的路上,一个男人在你眼前展示着自己因为矿井爆炸被迫截肢的腿,建筑物的残垣断壁上布满了成千上万的弹孔。那一次旅行给我留下的最深刻 的记忆就是食物短缺。街上的小贩售卖的全是发黑的香蕉、干枯的橘子或腐烂发臭的木瓜。烤肉店里的肉乍一看完全是黑色的,不过当你伸出手摆动两下后,马上就 变回淡红色,上面带着些许白点。那是苍蝇飞起来以后,露出了它们产在肉上的卵。从那时起,我就成了素食主义者。

就是这些景象,让我很难相信一位日本旅行者的话。他告诉我,阿富汗有一处“隐藏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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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401-wakhan-corridor-traveler-04巴米,一次底改生活的偶然邂逅

我 是在巴米扬的一个茶馆角落里发现这位日本朋友的。巴米扬距喀布尔有170公里,原有两尊世界遗产级的大佛雕像,不过塔利班政权认为这是盲目崇拜和非伊斯兰 教的象征,所以炸毁了佛像。这位日本人瘦骨嶙峋,身着长袍,肩膀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看起来像极了巴米扬的当地人——哈扎拉族人。哈扎拉族人有着蒙古人 的面部特征,而且声称自己是成吉思汗军队的后裔。他缓缓展开自己破烂的阿富汗地图,一只手不停摆动驱赶着我们身边嗡嗡乱飞的苍蝇,另一只手的手指顺着地图 上标画的线,停在了东北角一处狭长的区域。这个区域的形状很像一条从阿富汗伸向中国的“舌头”。“这条路”,他用低沉粗壮的声音说,“就通往阿富汗的‘天 堂’。”

一处“隐藏的天堂”,他如是说。阿姆河的上游河段被许多邻国环绕,因此很难到达。而沿着上游前进, 瓦罕走廊就是那偏僻之地保留下来的“天堂”,一处偏僻的、被遗忘的“天堂”。他从未到过那,只是从别的旅行者口中得知了那处“天堂”的名字。那仅仅就像 “梦幻岛”的传闻一样,但传闻十分详细,足以让他详细地和我描述了那里的一切:比如瓦罕走廊边境那些积雪盖顶的山脉,在世界屋脊上无与伦比的景色,远离阿 富汗战争尘嚣的宁静与永远的和平,还有那里的人们保留的神秘习俗。

这位日本旅行者是一个地毯收藏家,他独自一人在阿富汗旅行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会说当地的语言, 出行就搭卡车的顺风车,睡觉就免费寄宿在一家又一家茶馆里。而我,就像坐在一位伟大的探险家面前,听他向我讲述那隐藏的世外桃源的秘密。

连 他都未料到的是,他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和他的那次邂逅之后,他的旅行和故事每晚都浮现在我的梦境中,挥之不去。虽然我的人已经离开了阿富几年过去了,我 终于有机会重回阿富汗。和那位日本人一样,我现在会说当地的波斯语,搭顺风车走遍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免费寄宿在乡村茶馆的地板上。而且,我决定要实现 我最大的梦想——在这个饱受战乱摧残的国家找寻那处“隐藏的天堂”。

不过,“阿富汗”这个名字似乎和“旅游”这个词并不相配,反而和“恐怖 主义”搭配听起来更顺耳。当地人甚至经常对英语中发音相近的“旅行者”和“恐怖分子”两个词表示困惑。并且,当我到阿富汗旅游局咨询前往瓦罕走廊旅行的相 关流程时,他们非但没回答我的疑问,反而问了我更多问题。

“你们多少人一起去那里?”旅游局的官员问我。

“就我自己,先生。”

“你有车吗?”

“没有。”

“你需要一名翻译随行吗?”

“不用,我会说波斯语。”

“哦……那你需要一个向导?”

“不,我没有钱请向导。”

“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只需要去瓦罕走廊的通行证,先生。”我说。

“年轻人,瓦罕很远,我怎么可能联系到那里的人? 你不租车,不需要翻译,也不用向导,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他边说边不满意地摇着头。然后,他告诉我在瓦罕生活多么艰苦,人民多么贫穷,生活设施多么有限。他建议我放弃这个旅行计划,因为那对外国人来说太危险。

我真的很怀疑他根本不知道瓦罕在哪里,更别提那里的生活怎么样了。不过我没打断他,让他自顾自地说了十多分钟。当他最终停下来喘口气时,我直截了当地问他:“所以,先生,我能拿到通行证吗?”

“一份证明就够了?只需要我这开一份证明吗?”他的语调里满是失望。他一定是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说出心里话:不租车?不要翻译?也不要向导?

你 其实并不需要耐心地忍受阿富汗的官僚作风,我只是连续3天每天光顾一次这间办公室就拿到了旅游局副局长签字的官方通行证。我拿着这个通行证去位于巴达赫尚 省首府法札巴德的省长办公室和警察局,去换取其他通行证,以便在旅行过程中出示给当地有关部门。这些流程都是必需的,因为阿姆河和瓦罕走廊沿线是一处高度 敏感的边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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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卡希姆,线上的国

瓦 罕走廊的入口在阿姆河岸上一个凉爽而宁静的山村——伊什卡希姆(Ishkashim)。整个山村被群山环抱,山上怪石嶙峋,仰头才能看到山顶。其中一座山 上用波斯语雕刻着巨大的“欢迎”一词。这个山村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村中一座桥直接连通塔吉克斯坦,因此,这个山村也成了两国间的边境小镇。去伊什卡希姆有 两条路线:一条是沿阿姆河河岸步行或骑驴,比较崎岖;另一条是走南部那条路,从法扎巴德(Faizabad)乘公交穿过罂粟花田。不过走这条路就得冒着被 当地愤怒的鸦片种植户抓住的危险,因为阿富汗警察时常烧掉他们的罂粟花。

刚到达伊什卡希姆,我立刻就被一名胸前别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警 察拖到了警察局。这位警察长官仔细地查看了我的护照的每一页,就像在看犯罪记录一样。不过,也许拉丁字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他一直把护照拿反了,却浑然不知。当我把从法扎巴德警察局拿到的波斯文通行证拿给他看之后,他的表情立刻友善起来,还热情地提醒我明天不要错过一窥塔吉克 斯坦的好机会。

阿姆河就像一面镜子。河的对岸,塔吉克斯坦境内坐落着一个同样叫做伊什卡希姆的山村,与阿富汗的伊什卡希姆隔岸相对。虽然隔 河望去,塔吉克斯坦不过相距两公里,每时每刻都可以看见,不过,要想到那儿,至少先要走1000公里到首都喀布尔,花几百美元买张塔吉克斯坦签证,再走 1000公里回来从阿姆河的桥上过境。不过,明天就会有一个近距离欣赏塔吉克斯坦的机会。每周六早上,两国之间都会开放“国际市场”,而地点就在阿姆河中 心的无领主地上。

一大早,我就和众多阿富汗男人(只有男人)一起到达桥的这一端,焦急地排队等候边防战士打开大门。这些人或带着成捆的阿富 汗地毯,或提着巨大的手提箱。大门一开,他们就像饿狼一般飞奔而出。大门标记着阿富汗领土的边境,穿过它就意味着我们离开了阿富汗境内。幸亏长官给了我一 张特别通行证,身为外国人的我才能既不用护照、也不用签证, 就能穿越边境。

许多年前国际市场第一次开放时,阿富汗已经被战争隔绝了几十 年。那时,阿富汗人去国际市场不过是购买塔吉克斯坦商贩售卖的各式各样产自俄罗斯的商品而已。而现在恰恰相反,阿富汗商贩成了市场的主导。他们的商品除了 阿富汗本地的地毯、圣战民族英雄的照片、伊斯兰教《可兰经》的CD之外, 中国制造的便宜的电子产品、衣服及家庭用品更是种类繁多。而寥寥无几的塔吉克斯坦商贩多在偏僻的角落,展示着一些女人的衣服、塑料袋和伏特加等,这些商品 看起来更像是一堆可怜的收藏品。这市场对阿富汗人来说,更是少有的能自由饮酒的机会,因为在保守的穆斯林国家,酒精是绝对禁止的。

就这样, 被不可跨越的边境线分隔的两国人民最终聚在了一起,“友好邻邦”的幻想已经成真。对我来说,在阿富汗居住了这么久之后,最令我惊讶的莫过于在这里可以随意 看到妇女的面孔。在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区,妇女几乎足不出户;不得不出门时,她们就会用罩袍或厚厚的面纱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这种传统要求男人不去看女 人的脸,因为人们公认为异性间用眼神交流是可耻的。在阿富汗的部分地区,甚至提起一个妇女的名字都是不文明的。

然而,从塔吉克斯坦来市场的 大部分是妇女。与阿富汗妇女的低调不同,塔吉克斯坦妇女非常有勇气和自信。有时你能听到她们不停叫喊着砍价,甚至咒骂阿富汗男商贩。与阿富汗男人单调暗淡 的衣着不同,她们多身着色彩缤纷的宽松长袍,露着她们白嫩光洁的手臂、秀气修长的鼻子和大眼睛。我甚至记不得上次听到女人美妙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了,我也好 久没看到女人的面容了,所以这一幕真是让我心跳加速、身体颤抖、呼吸急促,不仅有犯罪的愧疚感,也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也许任何在阿富汗过了太久不正常 生活的人都会有这种正常反应吧。

我也发现许多塔吉克斯坦妇女用黑色的面纱紧紧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眼睛,就像日本忍者一样。我断定此举与宗 教原因无关,因为她们并未按照伊斯兰教建议的那样遮住手臂和脖颈,而且她们在自己国家日常生活时并不戴面纱。于是我走近一位“日本忍者”样的妇女,问她为 何如此穿着。这位塔吉克斯坦妇女回答:“我害怕阿富汗人。他们热爱战争,而且无知。我怕他们看见我的脸会杀了我。”

听到她的话,她身边一位金发女孩摇了摇头,说:“阿富汗人并不是那样的。现在我们和他们没有边境线的分隔,你看,他们和我们的人一样会笑,也会聊天。”

同 样的人,说着同样的语言,信仰着同样的宗教,却被一条边境线分隔两端。而现在,他们拥有着不同的历史,过着不同的生活,怀揣着不同的期许。正是这个国际市 场,无意中让这些不同的期许碰撞在一起。但这只是短暂的重聚。随着太阳不断升高,市场慢慢失去了生机,不久便回到现实,重新做回了一条国境线。我离开市 场,转身走回阿富汗。

然而,一群塔吉克族士兵围住了我,迫使我停下了脚步。

“你是什么人?”一个瘦脸的瘦削士兵大声问我。他身穿一件蓝白条纹T恤,隐隐透出他的胸毛。他在我面前舒展了下胳膊,小声对朋友说:“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他说他是印尼人,不过,你们知道印尼在哪儿吗?他为什么会说阿富汗语、塔吉克语和俄语? 老兄,他绝对是个间谍!”

我被带到附近一间黑乎乎的木屋里。那是塔吉克斯坦的一处兵站。我包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整齐地摆在木制桌子上。他们拆开我的相机,敲打了好几下, 也许他们怀疑我在里面藏了毒品或者间谍设备。他们还把我背心上脏兮兮口袋中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仔细检查。

塔吉克斯坦指挥官咯咯地看着我笑。“你非法入境了塔吉克斯坦,我还应该对你做些什么呢?”他将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交叉,继续说道,“把你送进监狱!”

“这个岛难道不在河中央吗?这不是一处既不属于阿富汗也不属于塔吉克斯坦的中立区吗?”我反驳道。

“不!你错了!这岛是属于塔吉克斯坦的。一旦你从阿富汗过了桥,你就进入了塔吉克斯坦。而你没有塔吉克斯坦签证,这就意味着你是我们国家的入侵者!”

“但,先生,是阿富汗的指挥官允许我到这来的。”

“这是塔吉克斯坦的岛,在这,只有塔吉克斯坦的法律才有效。”这个军官边说边对我周围的年轻士兵点头示意。他们准备把我拉走,也许是去监狱。

“别碰我!”我冲他们大声喊道。

突然,门外有人大喊“放他走!”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们转过头,看到了暴跳如雷的阿富汗指挥官。只见他满脸通红,愤怒地指着那些塔吉克斯坦士兵说:“他是我们的客人,他有护照,你们为什么抓他?”

塔 吉克斯坦指挥官责备阿富汗指挥官不该允许我过桥。他说,这个市场是仅对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的公民开放的。像我这样的外国人没有护照就可以进来,他担心会威 胁他们国家的安全。两国的指挥官争论了起来,不仅相互大吼大叫,还不停地拍桌子。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个本不该越境的外国人。

那天下午,那位阿富汗指挥官握着我的手,就像父亲牵着儿子的手一般,带着我跨过了阿姆河,回到了阿富汗的现实中。

“在阿富汗,你很安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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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罕腹地, 幽的自由

文图 | Agustinus Wibowo 编辑 | 邓丽颖

“什么?你们老外觉得这儿是天堂?真是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可一点没觉得。”当一位村民对我如此说时,我这个天堂追寻者就站在他们的土地上。此刻,我已深入瓦罕走廊。

与世隔之地:另一种幸运

瓦罕走廊这种奇怪的地理形状与帝国主义的历史密不可分,正是帝国主义历史孕育了阿富汗。这个国家的国界,就连一丝一毫都不是由自己人民决定的。

在 19世纪,大英帝国和俄罗斯帝国为争夺中亚地区的主导权, 发动了一场阴谋战争,史称“大博弈”。为了避免正面冲突,在1873年至1895年间,两国商讨了一系列协约,同意设置一个缓冲区。如此一来,俄罗斯帝国 便不会正面对抗大英帝国在印度的势力。这个缓冲区就是阿富汗。帝国主义列强将阿姆河确立为阿富汗北部的自然边界。瓦罕走廊是1896年并入阿富汗的最后一 块领土。当时的阿富汗国王阿卜杜勒·拉赫曼(Abdur Rahman)并不愿意接受瓦罕走廊。他抱怨说国家内战不断, 已令他忙乱不堪,现在还要面对住在瓦罕走廊东北部帕米尔山区中的吉尔吉斯族土匪。若想阿富汗接受瓦罕走廊,大英帝国要向阿富汗国王赠送185万卢比作为礼 物。

瓦罕走廊是世界上最偏远国家之中的最偏远的地方之一。不过,几世纪前,瓦罕走廊实际上是连通中国和中亚各国的丝绸之路的一部分。许多著 名的旅行家都曾穿越过它,比如中国的高僧玄奘在公元7世纪、马可·波罗在13世纪都曾经过瓦罕走廊。马可·波罗曾提到这里的宝石珍贵、骏马威武、弓箭手技 艺高超。他尤其提到,山上的空气非常纯净,据说能治愈一切疾病。那时,马可·波罗得了重病,病了几乎一年。他遵循当地人的建议爬到了山顶,病就在那儿痊愈 了。

自从1949年中国加入社会主义阵营后,瓦罕走廊与中国的边境就被完全封死了,两千多年来商队通行的路线成了一条死路。1979年苏联 入侵阿富汗时,中国曾通过瓦罕走廊输送坦克和武器进入阿富汗。自从苏联入侵,阿富汗便一直战火不断:先是圣战战士联合抗击苏联,然后是圣战组织的内战,紧 接着是令人发指的塔利班组织,建立了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政权,之后美国入侵,推翻了塔利班的统治。而瓦罕走廊,依旧在冰雪盖顶的群山包围中,坐落在最偏远的 角落。它远离媒体对战争的报道,孤立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人们所遗忘。

不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瓦罕由于与世隔绝,而在横扫阿富汗的战争中 得以幸免。这里没有炸弹(除了圣战战士在距离伊什卡希姆不远的诺沙克山附近布下的一点儿地雷),也没有任何战役,就连塔利班成员都不会到这来。瓦罕保留着 历史中的原貌,仍是传统的牧场,也是散落在山村或是在河边扎寨的瓦罕人和吉尔吉斯牧人的家园。

我等了3日之久才等到一辆顺风车,得以沿瓦罕 走廊继续东行。这辆俄制吉普带着我们在多石的路上颠簸地行驶。瓦罕走廊从伊什卡希姆向东至哈德博拉吉尔(Sarhad-e-Boroghil)的一段路, 长约200公里,可以驱车通过。这段路是苏联入侵阿富汗时为方便调拨军队修建的。不过这条路并不好走, 山顶的积雪融化成小股的水流,急急地汇入“母亲河” 阿姆河中,频频冲刷,甚至淹没路面。行驶的第一天, 吉普车就至少陷在水里5次,所以我们这些乘客只能下车,跳入湍急的冰水中推车。只有车够结实,旅行者够强壮,才能到这旅行。

从地图上看,瓦 罕走廊很像一个会引起幽闭恐惧症的地方,但到了这里,你真正感受到的是在自然的伟大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塔吉克斯坦境内的山峰直插天际,整齐地排列在路的 左侧,与宽阔而缓缓流淌的阿姆河在远处重叠交叉。同时,右侧陡峭的山峰就像一面巨大的围墙,山的后面,便是巴基斯坦。我们在瓦罕走廊,就在繁茂的牧草间穿 行,绕过附近零零散散的村庄,活在阿富汗自己的世界里。这些看似平凡的山、河所分割开的地方,虽然距离非常相近,却是许多迥异的平行世界,这种感觉无比奇 妙。

150401-wakhan-corridor-traveler-10赤堡,少数派的信仰

离 开伊什卡希姆之时,村里的许多妇女身着颜色艳丽的裙装,高兴地对我们的车挥手、微笑。这一幕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因为她们的衬衣、围巾、面纱下的刺绣帽子、 马甲、短裙、宽松的裤子、鞋子、马甲上繁重的首饰全是不同的颜色。她们看起来就像在嘉年华表演一样。不过,她们每天的衣着都是这样,与那些试图隐于世的阿 富汗姐妹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居住在瓦罕走廊的人叫瓦罕人。世界上大约有10万瓦罕人,居住在喜马拉雅山、兴都库什山、帕米尔山和喀拉昆仑山 脉——这些世界最高的山脉交界之处。山脉把他们连在一起,而国境线却又将他们分开。因此,一部分瓦罕人居住在阿富汗,其他人则是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或中 国的公民。在塔吉克斯坦和中国, 虽然他们同塔吉克人语言、宗教信仰和文化背景都不同,却都被简单地称做“塔吉克人”。瓦罕人是穆斯林伊斯玛仪派的信徒。

从伊什卡希姆出发,颠簸了两天之后,我们到了喷赤堡(Qala Panja)。玄奘曾经描写过在瓦罕河沿岸的山顶上耸立着古代的堡垒。喷赤堡的意思是“阿姆河上的堡垒”。现在喷赤堡是瓦罕走廊上伊斯玛仪派社区宗教领袖的居住区。

这 位年轻的领袖被称为沙赫喷赤沙赫(Shah Panja), 意为“喷赤的国王”。他本人更因慷慨援助贫困的旅行者而闻名。他外表看起来并不像国王。白天刚刚四处探访过村民房子的他,身着有些粗糙的布袍,打褶的头巾 歪戴在头上,满脸倦容。但当他用沉着而温和的声音说话时,脸上就闪耀一种领袖的气质。

“我们的教义不承认罩袍”,他说,“我们的妇女们是自由的。她们不像阿富汗其他地方的妇女那样遮住脸。”

但 这种自由是有限的。当瓦罕妇女去伊什卡希姆或更远的地方时,就要用罩袍遮住自己的脸和身体,因为阿富汗的回教徒不喜欢看到妇女裸露面容,他们认为这是可耻 的。由于罩袍不属于瓦罕人的习俗,所以大多数瓦罕家庭没有罩袍。她们出门之前必须互相借用罩袍。沙赫觉得这就是作为少数派的无力。“宗教信仰不是衣着”, 沙赫说,“也不是挂在嘴边的话,信仰应该在心中。”

我向他询问了伊斯玛仪派的核心教义。他答道:“我们信仰人道。”

“难道宗教信仰不应该是爱真主吗?”我问。

“许多人太爱真主,却忘记了爱他人。对真主太多的爱让他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于是,他们便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真主。他们忘了自己仍是人类。”

我突然记起了阿富汗的战争,那些可能是因宗教而引发的战争。甚至仅仅因为有些妇女不遮面部或身为女孩却要上学,而向她们脸上泼酸性物质。

“真主制定的秩序,第一条便是爱世人。如果你不爱他人,便无法爱真主”,沙赫说,“不管你是穆斯林、基督徒、佛教徒甚至无神论者,首先你都是一个人。”

由 于伊斯玛仪派教义更强调人类这一整体的一致性, 而不是加重宗教间的差异,这一派实际上违背了阿富汗的主流信仰——更趋于原教旨和保守的教义。伊斯玛仪派强调本质,而非仪式,所以他们不会定期去清真寺, 不隔离异性,在斋月也不斋戒。因此,他们在众人眼中是“离经叛道” 的,所以,伊斯玛仪派信徒在去阿富汗其他城市时,不得已必须隐藏自己的宗教身份。

他们的口号“我们信仰人道”并非一句空口号。瓦罕人会打开大门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旅行者,无论身份或信仰。他们会把最好的食物送给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哪怕那是他们最后的面包。他们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客人是否舒服、满意。

离开喷赤堡,我独自一人继续向东走去。通过阿姆河的支流后,塔吉克斯坦转向了北面,已经看不见了。现在,这条纵横交错的河的两岸都在阿富汗境内。我不停地走啊走,经过荒芜的山丘,越过冒泡的急流。尽管我独自一人,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在阿富汗,瓦罕走廊是第一个没人问我宗教信仰的地方。在阿富汗的其他地区,宗教信仰是绝对要问的问题,那是他们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杆。出于安全考虑,我别无选择,只能装做回教徒。但在瓦罕,我可以自由地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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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401-wakhan-corridor-traveler-12克列特,时间停止的村庄

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度,天堂或许意味着安全感,这是一种在阿富汗多么珍贵的东西啊。天堂,还蕴含着家的温暖,即使在异国他乡你也不会感到陌生。村民们总是让我喝茶,还一直鼓励我说这段旅程“并不太远”。

但 我们绝对不能相信山区人口中的“不太远”。一天里我走了整整8个小时,马不停蹄地奔波了40公里,最后到达一个叫做克列特(Kret)的村庄。这个村庄位 于巴巴坦吉峰(Baba Tangi mo untain)脚下,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山上积雪闪闪发光。我疲惫不堪, 只能借助双手的力量拖着左右两条腿缓慢前进。刚走到村子的第一座房前,我就倒下了。一位男子马上把我带到他家,给了我一杯茶喝,让我有地方好好睡一觉。

瓦罕走廊的传统民宅是盒子形的,用石头和泥浆搭建而成,天花板是灰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天花板上,产生一种奇妙的光线,使得房子里的人脸上熠熠发光。

这 个男人说:“我们伊斯玛仪派不去麦加朝觐, 我们的朝圣就是向旅行者提供帮助。”他们相信客人是上帝送来的礼物。这家人为我准备了晚餐——一大碗白米饭,浇着一层厚厚的绵羊油。这在当地被视作奢华的 食物。尽管瓦罕走廊有树木苍翠繁茂的山谷,但实际上饱受食物短缺的困扰。这里的农忙期非常短暂,冬季却寒冷漫长。每3个孩子中就有1个孩子在1 岁之前夭折,许多妇女难产而死。

我在克列特村待了一周,从一座房子搬到另一座房子。跟随放羊的孩子们来到了山后的牧场,孩子们赶着村民们的几千只绵羊。妈妈们把婴儿放在小吊床上,一边轻轻摇动吊床,一边娓娓讲述着故事,我在一旁静静聆听。

国 际分界线和山脉不仅使他们在地理上与世隔绝,还使他们生活在自己的时间维度里。无论是1天、1周、1个月、1年,还是10 年,都没有任何差别。季节不断变换,但时间似乎停止流动。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几百年前丝绸之路的驼队经过这里,或是马可·波罗在这些有魔力的山峰中找到了治 愈之术。

在瓦罕走廊,没人知道自己的年龄。一个捡牛粪的少年告诉我他只有3岁半。一位老人称他已经95岁了;他的脑袋和耳朵上长满了银发, 很明显他是这里最年长的人。然而,另一个被称做村子里最年长的男人,说他自己“刚刚”80岁。没人可以证明,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身份证和出生证明。

没 有战争,没有杀戮,完全的隔绝使得瓦罕走廊保持了天堂般的宁静。但这恰恰成为了当地人的不满之源。瓦罕走廊的居民要走到离伊什卡希姆最近的市场需要好几天 的时间。这里没有医院,只有一位英国医生到各个村落里坐诊。他们没有电, 夜里只能用油灯照明。他们渴望共产主义的生活,对使阿富汗人饱受连年战争之苦的原教旨主义感到失望,同时又向往阿姆河对岸的塔吉克斯坦所享有的自由。

“什么?你们老外觉得这儿是天堂?真是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我可一点没觉得。”当一位村民对我如此说时,我这个天堂追寻者就站在他们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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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帕米尔

文图 | Agustinus Wibowo 编辑 | 邓丽颖

在瓦罕走廊的东端,是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帕米尔,它是阿富汗人的“香格里拉”。我加入了阿富汗士兵巡逻边境用的大篷车队,进入帕米尔高原,在那片生存条件险恶的高原上,埋藏着当地吉尔吉斯人的爱与恨。

走廊尽:路途峻的天堂入口

在 阿富汗,“帕米尔”这个名字是天堂的同义词。和我们的“香格里拉” 一样,“帕米尔”在阿富汗随处可见,从商店、饭馆、酒店、旅行社、贸易公司、社会团体到航空公司。帕米尔和香格里拉的另一个相似之处在于,它已经成为乌托 邦主义者的神话,一个永远充满美丽与和平的奇幻之地。人们想要造访却发现路程遥远,难以到达。

帕米尔也被称为“世界屋脊”,它坐落在瓦罕走廊的东端,与中国毗邻。阿姆河就发源于崎岖的帕米尔山脉。

如果轻而易举就能到达,天堂就不能被称之为天堂。想要到达帕米尔, 就必须先走到阿富汗道路的尽头,那里坐落着位于萨哈德·波洛格西尔村(Sarhad-e-Boroghi)的瓦罕走廊的最后领土。从那里开始,就必须步行或者骑马走两天的时间,在荒野中度过漫漫长夜。

这 是一段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旅程。我加入了阿富汗士兵巡逻边境用的大篷车队,那是我第一次骑马。我紧紧抓住绳子,在马背上尝试保持平衡。马儿在光滑的砾石小径 上徐徐而行,小路只容得下一个人走。而小路下面是一个数百米深的山谷,河水咆哮着涌向阿姆河。这条路上有些地方非常陡峭,我的马不得不走两步就停下来一 次。马可·波罗描述帕米尔的山脉是多么险峻:“山太高了,以至于鸟儿无法飞过;天太冷了,以至于火焰无法点燃。”

我们在牧羊人用石头搭建的小屋里过了一夜,小屋在山坡上,整夜都被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包围。

第二天,我们终于抵达第一座吉尔吉斯人的营地。景色突然变成一望无际的平原,四周被远处连绵的雪山所包围。帕米尔和西藏一样,是高山之间的平原。我们所处的地方海拔4200米,在云层之上。这地方太高了,因此四周的山脉看起来不再高大无比;连天空也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我 们刚到这里,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就从天而降。这是8月份,按说应该是酷热的夏季。圆顶帐篷里的一位老牧羊人说:“今年我们没有夏天。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常更 加寒冷。”冬天,为当地居民提供了主要水源的查克马克沁(Chaqmaqtin)大湖会结冰,他们会将冰雪煮沸,当做饮用水。刺骨的寒冷迫使他们整天都围 坐在火炉旁。他们的燃料是牦牛粪,因此从夏天起就要开始收集。动物们冬天不产奶,所以它们夏天就要储备冬天的食物。老牧羊人说:“如果动物们挨饿,我们就 会跟着挨饿。如果动物们死了,我们也不能活命。”

由于道路入口非常危险,自然栖息地不宜居住,难怪帕米尔比瓦罕走廊更加与世隔绝。进入帕米尔就仿佛踏上了时光机器,将你带回几百年前的那个时代——甚至在阿富汗人眼中也是如此。

吉 尔吉斯人是蒙古人种的游牧民,操突厥语,居住在帕米尔的吉尔吉斯人口数量1000有余。吉尔吉斯妇女全都穿着鲜红色、多层次的外衣,戴着红色或者白色的面 纱,这显示出她们的婚姻状况:红色代表未婚,白色代表已婚。她们戴着项链和珠子,装饰了整个身体。她们在暴风雪中步态优雅地赶着怪物似的牦牛、体壮臀肥的 绵羊和长毛山羊。这种景象和马可·波罗几个世纪前看到的一样吗?

丝绸之路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帕米尔在自己的世界中被人们忘却。但丝 绸之路式的贸易仍然存在,因为阿富汗商人的马队经常来到帕米尔。由于海拔过高, 除了草和灌木之外,没有作物能够在帕米尔生长存活。吉尔吉斯人的主要食物来源全部来自于牲畜:奶、奶酪、酸奶、奶油,有时还有肉。牲畜也是他们惟一的商 品,可以卖给来自阿富汗低地的商人。商人们会带来“正常” 世界里的各类物品:小麦粉、大米、肥皂、布料、收音机、电视、太阳能电池板、木材,还有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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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新娘

帕米尔人不使用钱,可他们并不穷。在新千年他们仍然使用最原始的交易方式:物物交换。他们的货币是绵羊。1袋大米或者小麦等价于2只成年绵羊或者4只小绵羊。7只绵羊可以换成1台电视机。1头牦牛价值10只绵羊, 1匹马价值50只绵羊,而1位新娘价值100只绵羊。

帕 米尔不适宜居住的特点使得这里的生活十分反常。吉尔吉斯人是来自山区草原的游牧民族,因此马是他们的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由于气候因素,母马无法在 帕米尔生活,所以帕米尔的吉尔吉斯人不喝马奶酒,这种传统工艺酿造的马奶酒体现吉尔吉斯人的传统和民族自豪感。他们从山下的瓦罕村子里买来种马,这里的马 仅仅充当一种交通工具。

同样地,由于当地海拔和长期缺氧,女性也被认为不适合在这里生活。帕米尔人的死亡率非常高,尤其是一岁以下的儿童和分娩的妇女。这里的男性数量大于女性(比例大约是80名女性对100名男性),所以女性在这里被视做珍贵之物,相当于100只羊的价值。

我骑着马继续前进,5天之后到达马纳拉山谷,那里将会举行一场婚礼。骑马从游牧民族的定居之处到中国边境仅需要4个小时,不到10公里。在边境线之外屹立着一个拥有崇高梦想的伟大民族,而我却身在阿富汗最遥远、最隔绝的地方,这里的生命只关乎生存,这一点让人难以接受。

我的房东胡代纳扎尔是一位中年男子,笑起来时会露出稀稀疏疏、参差不齐的牙齿。他说:“人人都有梦想。帕米尔的女孩子们总是梦想嫁给一位有钱的丈夫,拥有成群的牲畜,生育很多孩子。”

我对此深表怀疑。

与偶尔会下山进城的男人们不同,帕米尔的女人很少去别的地方。她们甚至几乎从未踏出过营地半步。如果你从没见过或者从没听说过更好的生活,梦想从何而来呢?

今天,我们的新娘名叫叶乃普,她是胡代纳扎尔的侄女, 一位刚满20岁的年轻姑娘。我从未看见过她的面容,因为她躲在帐篷的一角,包裹着厚厚的面纱,面纱遮住了她的整个脑袋和整张脸。但我依然能听到她的声音。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呼喊,就像孩子在追悼死去的父母亲。

叶 乃普穿着厚厚的红色绣花帆布,被带出了帐篷。和她一同走出的还有3位少女,她们的任务是陪着新娘一起哭。年轻的姑娘们一起放声哭泣,就像一个唱诗班。她们 坐在一大块红布下,就像一块幸福的天幕在安慰哭泣的新娘, 手持红布的是母亲和女性亲戚。我们这些男人围在她们四周,看着女人们抖动手中的红布,摇摆的红布波浪起伏。女人们一起唱歌:我们唱歌,我们庆贺,厨房的丝 绸窗帘属于你。别哭泣我的女孩,别哭泣,这场婚礼属于你……

然而,哭声变得更大了。红布摆动得更快了。周围的人们将糖果抛向天空,象征着甜蜜的未来。男孩子们欢声笑语, 争着抓住天空中如雨点般落下的糖果。新娘始终在哭泣, 哭声越来越响亮。

来 宾们享用着精心准备的盛宴,每个人都能品尝到丰盛的食物——肉。油光闪闪的米饭堆成小山高,被盛在大托盘里,旁边摆着一只羊头和一大块羊屁股上的肥肉,就 像西瓜那么大。浇在米饭上的油是用牦牛奶制成的,尝起来就有牛奶的味道。羊头和肥肉象征着吉尔吉斯人的敬意,总会献给最尊贵的宾客。而等级稍低的宾客则会 吃到一般的肉。我的身体因为吃了太多肥肉感到不适,真希望他们把我当做等级稍低的宾客对待。

直到现在,叶乃普还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这里的婚礼与爱情无关,叶乃普无法选择爱人。

一个女人的价格是100只绵羊,这已经相当高了。这是供求原则决定的。不是每个男子都足够幸运能拥有这么多只绵羊。因此,许多男人40多岁还依然是单身汉,很多人一辈子没有结婚,因为他们“买”不起一位姑娘。

叶 乃普的新婚丈夫朱苏普拜科是少数幸运儿之一。他的年龄是叶乃普的两倍,其实更适合做她的父亲。叶乃普将是他的第2个妻子。这位长着胡子的男人说:“我很有 钱, 每天都有很多客人造访我的帐篷。我们需要备好茶叶招待这些客人。要做好这些工作,一个妻子是忙不过来的。所以我想再娶一个妻子。”

朱苏普拜科不需要用100只羊娶妻子。她娶叶乃普没花一分钱。这是因为两家人在做物物交换。作为这门婚姻的交换, 朱苏普拜科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叶乃普家族的一位男性。

我曾经问过吉尔吉斯妇女的梦想,可语言是最大的障碍。吉尔吉斯男人要与阿富汗商人做生意,所以他们会说波斯语。与男人不同,吉尔吉斯妇女只会说突厥语。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她们给我的回答只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梦想?我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胡代纳扎尔的姐姐, 一位戴着白色面纱的妇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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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吉斯人,沛流离的命运

作为一个游牧民族,吉尔吉斯人一直都怀有崇高的梦想。他们的梦想激励着他们不断前进。他们不仅随着季节的变化和太阳的运动一年迁徙4次,整个民族的故事也围绕一段永无止境的旅程展开。

吉 尔吉斯人的祖先起源于蒙古西部的叶尼塞河河岸。几千年来吉尔吉斯人不断迁徙,直到他们到达了中亚的草原和山区。对大多数吉尔吉斯人来说,他们的旅程终止于 天山山脉附近,即现在的吉尔吉斯斯坦和新疆地区。但对帕米尔的吉尔吉斯人来说却并非如此。1916年中亚爆发一场反抗俄罗斯的起义。沙俄对这个起义进行了 猛烈的镇压,造成许多帕米尔吉尔吉斯人从他们现在位于塔吉克斯坦的栖息地逃到中国。1930年代中国爆发了另一场起义,许多吉尔吉斯人从中国逃往阿富汗。 他们认为那里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可以维持他们的生存,保留他们的传统。

他们目前生活于阿富汗帕米尔,这里是他们传统的冬季牧场。由于受到国境线和残酷自然条件的限制, 现在他们一年四季居住在这里。这里反常的生活(没有母马、没有母驴、女性价格昂贵)是为了民族延续所必须付出的巨大代价。

然 而,那时共产主义也开始控制阿富汗,这在牧民中引起了恐慌。1978年,当时的可汗拉赫曼·胡尔带领几乎所有的子民离开阿富汗。他们穿过危险的山口和峡 谷,到达巴基斯坦北部的罕萨。他计划将所有的吉尔吉斯难民重新安置在阿拉斯加,因为他认为那里的气候和温度与帕米尔栖息地相似。美国没有批准这一请求,许 多吉尔吉斯人决定重返帕米尔。

考虑到吉尔吉斯人是土耳其人的兄弟,1982年土耳其同意拉赫曼·胡尔和所有吉尔吉斯部落从巴基斯坦迁往土耳 其的凡湖。他们将新家命名为Ulupamir(“伟大的帕米尔”),纪念从前离开的故乡。目前居住在阿富汗帕米尔的吉尔吉斯人是那些没有加入迁徙或决定从 巴基斯坦回来的人。他们把阿卜杜勒·拉希德尊为新可汗,是他带领人们从巴基斯坦回家。

阿卜杜勒·拉希德现在年老体弱,依靠拐杖走路。自从塔利班倒台后,可汗已经3次到喀布尔会见卡尔扎伊总统,希望他修一条去帕米尔的路。但令他失望的是,直到今天这个承诺也没有兑现。几个世纪以来,他们还过着游牧民族的生活,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可 汗看起来很普通。他的营地与其他吉尔吉斯家族并没有太多不同。吉尔吉斯人以牲畜数量来衡量一个人的财富,而可汗拥有的牲畜数目少得可怜。我和他们在一起相 处了5天,发现原因竟然是可汗的4个儿子都疯狂吸食鸦片。由于那里没有药物也没有医生,人们通常用鸦片来缓解疼痛。但是一旦他们吸食过鸦片,就很难摆脱毒 瘾。在帕米尔高原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轻易发现,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吸毒成瘾者。

几年前,可汗的一个儿子阿卜杜勒·阿齐兹受到吉尔吉斯斯坦政府邀 请去感受居住在吉尔吉斯斯坦和土耳其的吉尔吉斯人的生活。在那里,阿卜杜勒·阿齐兹看到汽车,受过教育的女性在办公室工作。世界熙熙攘攘,人们匆匆忙忙。 阿卜杜勒·阿齐兹回到帕米尔后,非但没有获得启发,反而深感沮丧。这里的生活悄无声息,全部内容就是放养牲畜。他想念人世繁华,想念多彩生活。他痛哭道: “我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牧场罢了, 生活停滞不前。这根本不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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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与故土作别

一位塔吉克斯坦人曾经给我讲过一个笑话:每个人都有梦想。阿富汗向往塔吉克斯坦的女人,塔吉克人向往俄罗斯的工作,俄罗斯向往美国的自由。那么,已经站在梦想之巅的美国人向往什么呢?答案是月亮。只有上帝知道人类需要在那寻找什么。

人类总是向往天堂,但它似乎总是在别处。

当 我在帕米尔一个营地挨着一个营地,一个牧场挨着一个牧场的访问过程中,我总是问吉尔吉斯牧民他们的梦想是什么,以及他们是否相信地球上存在天堂。但我得到 的大多是抱怨:“为什么阿富汗政府不做这个, 不做那个?为什么其他国家不帮助我们?”他们经常对我来帕米尔寻找天堂的初衷感到可笑。他们会说, 天堂?你来错地方了,伙计!

我很幸运地在一个帕米尔营地中见到了前任可汗拉赫曼·胡尔的儿子阿里夫可汗。这位50多岁的吉尔吉斯人已经成为 土耳其公民。虽然他不是可汗,但是吉尔吉斯人民仍然向阿里夫提供可汗般的待遇。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会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并亲吻他的手。1982 年,阿里夫连同他的父亲和1000名吉尔吉斯难民搭乘7架飞机从巴基斯坦飞往土耳其。初来乍到,阿里夫为土耳其与帕米尔家园截然不同的生活所震撼。他们曾 经生活在野外的游牧帐篷里,而现在却不得不适应小型水泥公寓中的生活。他们也必须适应土耳其久坐的生活方式,要遵守各种法律法规,这与他们在帕米尔享受的 完全自由截然不同。

阿里夫说:“在土耳其,如今的吉尔吉斯人可以当医生、工程师和机械师。”许多传统遭到摒弃,现在的年轻人 只有在特殊场合才穿吉尔吉斯传统服饰。“他们甚至对传统的帕米尔不再有什么感觉,而他们的祖先就起源于那里。”

当居住在帕米尔的吉尔吉斯人渴望过上像土耳其一样美好的生活时,阿里夫在塔利班倒台后每一两年都会回来看看他的故乡。每次他都会带上一些年长的土耳其裔的吉尔吉斯人和他一起“回家”。有时是15人,有时10人,这次他带了6个人和他一起回来。

我 跟着阿里夫的大篷车离开帕米尔回到土耳其。他们已经在帕米尔待了两个月,但这对于一些老人是远远不够的,当他们不得不对自己深爱的山区故乡说再见时,不禁 满怀愁绪、热泪盈眶。我们不得不沿着原路返回,因为这是惟一一条连接帕米尔和外面世界的路,也正是我来时穿过的路。当我来到帕米尔时,这条路寂静无声,山 峰于我而言就像沉默的怪物。但当我随着阿里夫的大篷车一起离开帕米尔的时候,这些崎岖的山峰不再寂静。它们也有故事。

阿里夫指着一座尖尖的山峰,山峰看起来皱皱巴巴,高耸入云,“那座山叫拉赫曼·胡尔山,是以我父亲的名字命名的。”他的眼睛充满泪水,仿佛在怀念逝去的时光。

我问:“帕米尔有什么变化吗?”

“300年来这里的生活几乎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但是, 请往那边看。一些山上的雪已经开始消失。我担心将来这些山上的雪会全部消失”。

我问道:“你的天堂在哪儿?”

阿 里夫说:“天堂就是心之所在,它可以是任何地方。帕米尔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它对我来说非常美好。因为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的水、空气以及 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美好的。我知道山峰的每一条曲线,河流的每一个转弯,草地上的每一片落叶。所有一切都温暖着我的心。”

当天堂不再关乎具体的位置,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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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罕走廊与中国

丝绸之路

2013 年,中国先后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 的倡议。“丝绸之路经济带”将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再次把中国和中亚紧密联系起来。从新丝路的规划可以看到,其中一条线路是从新疆到阿富汗,这不禁让人联 想到那条已中断很久的瓦罕走廊是否会重新开放。作为古丝绸之路南道的必经之地,连接塔什库尔干和喀布尔的瓦罕走廊在历史上不止一次地与中国发生过关系,甚 至一度是中国领土。

葱岭

屡见于汉唐史书的葱岭正是在这一带,《汉书》所记载的无雷国和桃槐国可能就在今天瓦罕走廊的北部。

法显和玄奘佛教兴起后,东土的僧人们历经艰辛,西行求法,在瓦罕走廊留下了足迹,其中就有著名的东晋法显和唐朝僧人玄奘。

离合

唐 朝,吐蕃崛起,一面与唐庭在青海对峙,一面与唐军在葱岭一带形成拉锯。唐庭在瓦罕走廊东缘设置了葱岭守捉(今塔什库尔干县一带),以防吐蕃。天宝六年 (747年),名将高仙芝从疏勒(今喀什)出发,经葱岭守捉,直入瓦罕走廊,涉阿姆河,越兴都库什山, 突袭吐蕃边镇连云堡,一举攻灭臣服于吐蕃的小勃律。此后不久,唐军于怛罗斯一役败于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后又经安史之乱,中国势力从此彻底 撤出中亚,代之而起的是伊斯兰文化在此兴起。

清朝,瓦罕走廊才又重新被纳入中国版图。清末,俄、英两大帝国在中亚争夺势力范围, 包括瓦罕走廊在内的整个帕米尔高原都被卷入其中。后来为避免冲突扩大,两国将兴都库什山北麓与帕米尔南缘之间的狭长地带划作缓冲区, 这就是瓦罕走廊。1963年,中国与阿富汗签署边境条约,以瓦罕走廊的“C” 字形东界作为两国国界。

 

瓦罕走廊旅行指点

目前深入过瓦罕走廊的大多是各国记者和少数深度旅行家。鉴于阿富汗国家的安全问题,以及瓦罕走廊沿线是一处高度敏感的边境区域,并不建议一般的旅行者前往瓦罕。对于有意涉足的旅行者, 首先要做的是办好相关通行证。

通行证办理可参考如下流程

1.在喀布尔联系ATO(阿富汗旅游组织), 通过他们让阿富汗政府的相关部门给你签发信函,之后在法扎巴德和伊什卡希姆需要向当地政府部门出示。

2.在法扎巴德到当地政府的旅游信息中心,签发信函,以备在伊什卡希姆用到。

3.在伊什卡希姆,带着之前的两份信函去边防部队,找他们的长官再开具一份信函。

行程

第1站:伊什卡希姆(Ishkashim)

这个位于阿姆河岸上的山村是瓦罕走廊的入口,群山环抱。村中有一座桥直通塔吉克斯坦。每周六早上,在阿姆河中心的一块无领主之地上都会开放“国际市场”,在那儿能直接感受到说着同样语言、信仰同样宗教的同样的人,却因分属不同的国家而呈现出的迥异气质。

第2站:喷赤堡(Qala Panja)

从伊什卡希姆出发,颠簸了两天之后作者到达喷赤堡。这是瓦罕走廊上伊斯玛仪派社区宗教领袖的居住区。玄奘曾经描写过这片瓦罕河沿岸的山顶上耸立着的古代堡垒。在这儿作者结识宗教领袖, 深入了解这片地区的宗教文化。

第3站:克列特(Kret)

克列特位于巴巴坦吉峰(Baba Tangi mountain)脚下,是一个让人感到时间静止的村庄。

第4站:萨哈德·波洛格西尔村(Sarhad-e-Boroghil) 这里是阿富汗道路的尽头,从这继续往东走,就是帕米尔高原,自此开始只能步行或骑马,荒野度长夜。作者加入了阿富汗士兵巡逻边境用的大篷车队,骑马而行。

第5站:马纳拉山谷(Manara Valley)

帕米尔的马上旅程艰辛而深入,作者一个牧场挨着一个牧场地访问。几日马背上的颠簸,到达马纳拉山谷。在这里作者邂逅了吉尔吉斯人的婚礼。这片山谷离中国边境非常近,骑马从游牧民族的定居之处到达边境仅需4个小时。

交通

深度游可以像本文作者一样选择搭车、徒步、骑马。如果想更为快速地旅行,可选择租车,从伊什卡希姆到萨哈德•波洛格西尔村总共200公里,需行驶两天。

食宿

可借宿当地人家中,同食同居同度日。当地人的日常饮食主要有面包和茶,偶尔会有米饭、肉和奶制品。

瓦罕走廊一年大部分时候风很大,有沙尘暴,且几乎每个月都会下雪。9月是最适合进入的季节。7月和8月初冰雪开始融化,水位暴涨,惟一的一条路会断。8月中旬,差不多可以开车涉水。9月中旬过后,山口都会关闭。

在瓦罕走廊生活的主要是瓦罕人和吉尔吉斯人。瓦罕人说波斯语,吉尔吉斯人说吉尔吉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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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Agustinus Wibowo

Agustinus is an Indonesian travel writer and travel photographer. Agustinus started a “Grand Overland Journey” in 2005 from Beijing and dreamed to reach South Africa totally by land with an optimistic budget of US$2000. His journey has taken him across Himalaya, South Asia, Afghanistan, Iran, and ex-Soviet Central Asian republics. He was stranded and stayed three years in Afghanistan until 2009. He is now a full-time writer and based in Jakarta, Indonesia. agustinus@agustinuswibowo.com Contact: Website | More Po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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